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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散文
嗨!母亲和二姐真是一对冤家!
二姐穿着打着补丁的花布上衣和洗得泛白球鞋一般的解放鞋,十三四岁的脸像打苞的桃花,掩藏不住青春的气息。二姐蹦蹦跳跳地背着书包往家走,扎在脑后的马尾辫一波一波地跟着跳跃。快到家门口,远远望见母亲和大姐正在清理牛栏和猪圈,母亲和大姐每人挑着一担牛栏粪一前一后地迎面走来:母亲瘦弱的肩膀上挑着的担子比她还重,扁担被压得一闪一闪地颤动,好像远远的就能听得见扁担发出的吱吱声,好像再放一根稻草扁担就会被压断。身高不到一米四的大姐挑着七八十斤重的担子晃晃荡荡地跟在母亲后面。
在缺吃少喝的年代,妈妈怀上了大姐,大姐出生后营养不良,严重缺钙,六七岁了还不能走路。二姐打小好动贪玩,总爱满村子跑。二姐走到哪,大姐就跟在二姐身后爬到哪。五六岁的二姐便牵着七八岁的大姐摇摇晃晃地学走路……
大姐仅仅读了一年级,就跟着母亲做农活了。
看着母亲和大姐,二姐心里像压了一块磨盘一样沉重。她一进家门便赶忙放下书包,挑水煮饭,喂猪喂鸡,安顿四个弟弟妹妹。
吃过晚饭,二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正猫着腰剁猪草的母亲说:“妈,我不读书了。”
母亲微微怔了怔,停下了手里的刀,瞪着二姐吼道:“你个花俏精!不读书能干嘛?”
二姐尖着嗓门喊道:“只要不读书,我什么都能干!”
母亲抓起屁股底下的小凳子朝二姐砸去,嘴里骂道:“你还敢犟嘴!”
二姐稍稍侧身一闪,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飞来的凳子。
母亲直不起腰,她佝偻着抓起大门背的一根扁担,朝二姐扑去。
二姐跑出门外,在漆黑的暗夜里连声喊道:“我就不读,我就不读……”
母亲终于站直了身子,她叉着腰,对着在暗夜里奔跑着的二姐喊道:“你个野种!有本事你别回来!”
父亲常年不在家,我们五兄妹惊恐地看着母亲和二姐电闪雷鸣般的吵架。
辍学在家的`二姐无法忍受农村生活的乏味和愚昧,她变着法子地想改变,卖冰棒、卖凉粉、贩西瓜、开小卖部、开面包房,样样做过。
母亲总是骂二姐“花俏精,好吃懒做”。
二姐走家串户卖冰棒时,她总会找到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母亲,隔着老远喊:“妈,我的冰棒不好卖,扔了可惜,你帮忙吃一根!”然后,把一根冰棒放进她特意为母亲准备的搪瓷杯里,然后把杯子放在田埂上,飞也似的跑了。
母亲总是头也不抬地喊道:“卖不完了才给我,谁稀罕!”
等二姐走远了,母亲直起腰,用衣服擦擦两手的泥,吧嗒吧嗒地吮起了冰棒。
二姐依旧爱美,哪怕做农活也穿戴得干净整洁,打扮得妥妥帖帖。她穿起了村里的第一条喇叭裤,对乡邻们的讪笑,她全然不管。村长在广播里教育村民,“不要和穿喇叭裤的人打交道”,恼得母亲剪了二姐的喇叭裤。二姐没有被母亲的剪刀吓怕,她又穿起了尖细的高跟皮鞋,烫起了头发,“大波浪”自然地披在肩背上,额前留着秀美的四六分刘海,二姐还经常用烧烫的火钳打理着她的刘海和卷发。
母亲骂二姐“伤风败德”,并且发出狠话:“不把‘鸡窝’整平、不扔掉‘钉子鞋’就别进家门!”
二姐毫不示弱,她依然犟嘴道:“不让回!我就去打工!”
母亲骂道:“溜溜逛逛,就是个女流氓!”
二姐在母亲面前从不服输,她喊道:“你当初不也是从湖南溜溜逛逛到江西的吗?”
外公是湖南的大地主,外公承受不了残酷的批斗,只身来到江西开荒种地、盖茅草房,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家。母亲十六岁时,带着十岁和四岁的姨妈来到江西找外公。
母亲的“痛处”被二姐揭开,她操起一把锄头在院子里追着二姐打,两人在院子里一边转圈一边对骂,院子里鸡飞蛋打,掉盆打钵,方圆几里都能听得见院子里干仗的声音。
二姐第一个走出村子南下打工。后来,二姐有了自己的家,但二姐和妈妈还是一见面就掐。有时,两人打电话都能吵架,那架势,恨不得通过电话线穿越到对方身边去干一仗。
前些年,父亲去世了。留下老母亲一个人在老家我们六兄妹都不放心,六兄妹一致认为我性格最温和,和母亲性格最合得来,因而,我把母亲接到了我身边。可母亲总是郁郁寡欢地站在我家的阳台上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一站就是半天。晚上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喃喃自语。
我认为,母亲是因为父亲的离去和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慢慢地她就会好起来。可是,母亲越来越孤僻,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每次电话响起的时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不管是谁打来的电话,她接听电话的第一句话总是兴奋地喊:“二妹子!”因为,二姐跟母亲打电话是最勤的,有时一天能打几个电话,每次通话两个人能家长里短地唠几十分钟。哪像我嘴拙,坐在母亲身边都好像没话说。
大姐建议,让母亲在六个儿女间多走动,母亲的精神状态自然会好起来。我把母亲送到了二姐家,此后,母亲在其他的五个儿女家都住不长久,她常年住在了二姐家。
去年过年,我们一家人到二姐家团圆。除夕下午,母亲午休起来,我拣好衣服准备帮母亲洗澡。母亲坐在床边,嘟嘟哝哝地说:“我习惯了你二姐帮我洗澡。”
我走进厨房,跟正在忙年夜饭的二姐说:“妈妈要你帮她洗澡。”
二姐洗了手,解下围裙,走进卫生间,打开浴霸,放好一大桶水,转身走进母亲的房间。母亲裂开没牙的嘴冲着二姐笑,像个孩子。
二姐扶起母亲,一边走一边轻轻地说:“妈,你还真挑剔呢,当年我们这么难讲话不被你打死才怪呢。”
母亲呵呵呵地笑。
我看着互相搀扶着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背影,当年母亲和二姐打架的情形在我眼前清晰地晃动,我问自己:“这还是当年打得不可开交的一对母女吗?”
我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卫生间里透着橘黄的灯光。
卫生间里静悄悄的,不久,里面传来低柔而清晰的声音:
“水会烫吗?”
“正好。”
“闭上眼睛,洗头发了。”
“嗯。”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帮你搓背。”
“好。”
“力气要大些吗?”
“不,舒服。”
……
许久,卫生间的门开了,腾腾的雾气翻卷而出,雾气里晃动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母亲和二姐的脸都微红,写满了宁静、祥和与满足。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卫生间,母亲说:“二妹子,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你等着吧,都是你爱吃的。”
“细妹子带了甜酒酿,晚上你一定得陪我好好喝两盅。”
“好,喝两盅。”
……
嗨!瞧这一对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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